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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妾不承欢龙腾霜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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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若真喜欢我,求你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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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美如月光,柔如清波,令她心头一漾。中毒已深,想解毒,她却不知解药在何方想忘却再多的逃避却只是饮鸩止渴只会中毒更深

此刻,他亦是望着她。

阴沉的雪夜,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只有恬淡迷蒙的雪色和着漫天细密的飘雪,缓缓洒在她的身上,如空谷幽兰,又飘静夜荷香。

许是天太冷,她的声音冻得直发颤,“霄霆毕竟我爹也是君泽的外父,血浓于水”

他侧过脸,看不清面上表情,“那一夜我已经说过,划线为界。要么是我的人,要么是我的敌人。你已然给了我答案。”

她眸中泪光闪烁,说出的字字仿佛心在泣血,“霄霆,求你了”

他身子微微一颤,仿佛凌波微动,却并没有回答她,片刻只是默默道:“你知道佩吟是怎么死的么?你知道他们又是如何对待她的么?就在我的面前”

似不能继续,他的声音已然哽咽。伸手,接住一片飞雪,他的语气轻盈而忧伤,“她的脸苍白就如这片透明的雪。火寒毒,一时令人如同在烈焰中燃烧,一时令人如同在千年寒冰中冻彻骨,火与冰的交替,痛不欲生。世间无人能承受,若中毒宁愿一头撞死或咬舌自尽。可她硬生生地忍着疼咬破每一个手指在地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我看着她手指颤抖到不能自己,却依然坚持着,我看着她的身下,看着她的唇边,甚至是她的晶莹水润的眸中,鲜血汩汩流出那血,汇成一条长河,就这样一点一点缓缓漫延进来,渗透至我的身边,甚至是我的掌心间那温热的感觉,却是冻彻骨的痛,教我如何能忘!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忘?!”

颓然闭一闭眸,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尽是复杂的意味。他只是一语不发,这样静静望着她,像是望着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良久,薄唇亲启,他终开口道:“我发誓,曾经教她受过痛苦之人,日后皆要百倍偿还!霜连成罪大恶极,助纣为虐,我怎能放过他!霜兰儿,你现如今的身份是泸州洛川知县之女,与霜家没有半点关联。也正因为此,你能逃过此劫。本王念你曾经放你一马,此事只当作不知。你且听好了,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亲口问问你的父亲他有没有做过!我不会冤了他!”

他的话,生疏且绝然,天虽冷,可她的背上全被汗濡湿了,转眸望向二十步外的爹爹。

霜连成此时瘫坐在地上,苍老的脸庞如同凋尽的枯枝残叶,他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兰儿啊,火寒毒的确是爹爹亲手所配,爹爹是罪有应得。这么多年了,该来的总要来,想躲也躲不过曾经的罪孽也抹不掉。还是都归去了好”他的目光空洞,寥寥不知望向何方。苦海中沉浮了二十多年,错也好,对也好,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拖累家人,终究还是这样的结局。他真的太累了,此刻只想解脱。

话音落下时,霜兰儿的脸色和一个活死人没甚区别。虽然她也怀疑真是爹爹配制的毒药,可亲耳听到爹爹承认,对她还是有着极大的震动。

凄然望去,美眸中黯然无色,她拼命摇着头,“不,爹爹,一定有隐情你告诉我告诉我”

霜连成目光定定望着龙霄霆,他的身后是深夜无尽的黑暗,那样黑,像可怕的死亡,似要吞噬他整个人,他只是淡淡道:“火寒毒,确实是我亲手所配。瑞王,昔年太子妃若不是身中火寒毒,皇帝已然及时赶至,她用不着死你杀了我罢。”

“不,不要”霜兰儿挣扎着起身,自马下紧紧拽住他的衣摆,像是抓住最后一抹希望。

然,挣扎的同时,似有一抹银亮的东西从她怀中掉落。

龙霄霆手中长鞭轻扬,东西尚未落地已是被长鞭卷起,他握在手中细瞧,是银镜!

曾经他送给她的银镜,曾经何时,一条深深的裂痕横亘其上,从头至尾,彻彻底底,森冷骇人。

五指缓缓收拢,他瞬间将银镜捏的四分五裂,直至粉碎。展开手掌,碎屑坠落一地。

冷冷一句随风送来,“除非,破镜能圆!”

“佩吟”他一臂将霜兰儿挥远,低吟一句。往事浮现眼前,呼吸间似有锥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整整一个月,他忍受过什么,那样的煎熬,却又等到了什么样的结局。他咬唇,“不追究你,已是我最大的极限!别挑战我的耐心。”

想忘,却不能忘,也不敢忘。

想不恨,他做不到!

脑中像有一根雪亮的钢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越是痛他越是清醒!

四周侍卫手中火把灼灼辉映,繁密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而落,晶晶莹莹地闪着光,悄无声息地加浓它对世间万物的渲染,那是一种沉重的渲染。

弯弓,搭弦,展臂,手抱满月,背挺青山,满上弓箭。

那一刻,霜兰儿被他推到在地,身子骨处处都疼,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翻搅着,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地上爬起,本能地狂奔出去,冲上前紧紧抱住自己的爹爹,以自己的身背作遮挡。

即便真的是爹爹所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如果她最后一个亲人都离她而去,她不知,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为了什么,又有怎样的企盼。

还不如一同去了

霜连成身子骨不好,怎般用力也推不开她,只得叹道:“兰儿,你好活下去。这就是爹爹最大的心愿了。可别做傻事啊。”

静夜里,雪落在她的脸颊上,化作点点泪水滑落。她的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只是死死抱住霜连成,她看不到龙霄霆,只得背身大声喊道:“王爷,要杀你将我一同杀了罢。”

龙霄霆冷眉蹙起。

他缓缓闭眸,逼迫着自己不去看眼前的景象。

睫羽紧紧关阖,凝成无情的弧度,一任飞雪飘落眉间,缀得他棱角益发冷硬。启口,声音中皆是沉重与坚定,“霜兰儿,皇命在身,血海深仇。我数到十便射箭,你晓得我的脾气,自己闪开!”

“一,二,三”

她没有动。

他容色异常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四,五,六”

她依旧不动。

“八,九,十!”

“不!不要!”有嘶吼声刺破长空。

不远处一骑飞奔而来,那样急,片刻不容缓。

龙霄霆手中一颤,已是松开了弓弦。银色的箭好似一把夺命的利刃,带着残忍又美丽的光弧,穿过重重飞雪,直直射出去。

“唔——”霜兰儿痛呼一声。

锋刃缓缓透入肌肤的声音微不可闻,如同丝帛裂锦。

瞬间,箭已是从她身背后刺入,刺穿,再直直刺入霜连成的左胸口,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一箭射穿两人。

有大蓬大蓬的鲜血从霜连成口中喷涌而出,他的头重重磕倒在了霜兰儿肩侧。炙热的鲜血瞬间渗透进来,将她整个人瞬间烫穿。

颤抖的手,丝毫不能控制住,她好不容易才搭上爹爹的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

那一刻,她的心中“咯咯”地响着,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裂开了,心里最后的希望被龙霄霆踩得粉碎,踩成粉末,与漫天飞雪一同挥洒,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后背被利箭刺穿,这样的痛,她似乎已感受不到了,只觉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黏腻腻地依附着身体,贴身的小衣全都湿透了,只是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被血水浸透,不知是爹爹的鲜血,还是她自己的。

“不要!”

龙腾赶来时已然太晚,他的目光中溢满无数哀痛,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冲上前去,他纵身夺下一把长刀,将利箭自霜兰儿与霜连成中间生生劈断。

霜连成堪堪向后倒去,苍老的眼眸已然阖上,没有丝毫生息,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山间积雪染得通红,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一团团烈火。

强烈而痛楚的绝望,让她的身体如寒冬被吹落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不由自主地倒在了一具温暖的怀中。

抬头,她望着来人。

此刻东方的天际,已然有一抹灰败。虽不甚明亮,却足够清晰照耀出他俊丽的容颜,黛眉如新月,此刻却有着痛楚的弧度,明亮的瞳仁,本应有着清辉流泻星辰般的光芒,此刻却比黑夜还要幽深暗哑。长长睫毛如羽般微颤,在眼睑上投出一片浅浅的灰,却是死寂的灰。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不能辨,“霜霜,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泪水,在一刻就控制不住地奔腾而下,像是止也止不住的山间清泉。

他伸手去擦,却越拭越多,越拭越汹涌,炙烫的温度,亦是烫痛了他的心。眼前渐渐模糊,一片迷蒙中,只见她唇边溢出一缕细细的鲜红,一点一滴,好似一朵朵美丽的红花在他眼前绽放,凄美似一把锋利的刀迅疾在他心头狠狠划过。

雪貂之毒,风寒之热,心底的痛,身体所受的重伤,太多太多,她再也无法承载,也不想再承载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无力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面颊。

他骤然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喉间滚动着无声的痛楚。

她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美丽的笑意,“少筠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点点头。

喜欢她么?自然是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在上阳城中的牢里么,她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扯裂了衣襟,对贞洁不屑一顾,只要为家人伸冤。那时她的眼神,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写明了对权贵的蔑视,对金钱的嘲弄。是那时候么喜欢上她的么?也许更早。

上阳城集市中心,笔直的道路上,只立了她一人,一身素白的衣衫,如锦缎般的墨发垂在腰间,没有一丝一毫妆饰,她没有穿鞋,赤着足一步一步走过刀光架起的桥。她的双足,本应是莹白玉润的颜色,却满是鲜血与伤痕,双手高举齐眉,她手中捧着一纸血书。鲜红凄厉的颜色,如闪电般耀了他的眼睛。是那时候么?会不会更早?

还是某个夜晚的初遇,她明明害怕的要命,手一直颤抖却强作镇定,打劫他。会不会,那时候她就将他的衣裳,他出城的令牌,连同他的心一并劫去了

明明知道她心中有着别人

那一夜,温水湖中,他曾对她说:“霜霜,我有点喜欢你了”,可突然他又改口了,“你真相信?你真是太好骗了。见过傻的,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哈哈哈--”

是因为害怕她拒绝,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才仓惶改口的么?是么

想他龙腾,游戏人间,花丛中穿来玩去,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百花于他,从来只是抚手顺过,不留分毫情感。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正因为爱,所以不敢说出来么?

正因为爱,所以反倒退却了么?

他点了点头,又再次郑重点了点头。一丝哽咽爬上喉间。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有什么可矜持的,还有是什么不能承认的。本想等她慢慢爱上他,可如今,心慌意乱的感觉将他彻底覆盖,不知所措

雪,渐渐停止。天晴。

一缕金色的晨光无遮无拦地落在她的身上,却照得她容颜若白花,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她张了张口,他将她搂得更紧,“霜霜,你想说什么?”

她无力地靠着他。眼前模糊一片,渐渐瞧不清他英俊的脸,似有幽暗的火光点点跳动着,好似冥界的鬼火般怵人。她仿佛瞧见了弟弟妹妹的笑脸,就在眼前。她好想解脱,她实在太累,不知要靠什么坚持下去。生活岁月于她,已然是千刀万剐的割裂与破碎,再无一点完整的记忆。活下去,只会是煎熬。

喉间艰难地发出一丝低低的声音。

他紧紧贴着她的脸,听着她细微到极致的声音,清晰说着:

“少筠,你若真喜欢我求你别救我求你了”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心底悲恸,颊边清泪缓缓滑落。

于此同时,她无声无息地昏睡在了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她的意思,他再不明白不过了,她不想活下去,也活不下去了。

突然,他紧紧拥着她,双拳握得那样紧,仰天长啸,啸声中饱含悲愤,如同山野间呼啸的狂风,卷过原野,卷起层层风涛,啸声过处,风雨交加,雷电齐鸣。

心如同有千把利刃在同时绞割,痛入五脏六肺。他哽咽着,目光一瞬间转为凌厉,铮铮望着沉睡的她,低吼道:“不,你还有孩子,你还有亲人的。我们去争,我们去斗!我们去争皇位!将一切都夺回来!”

“我们去争,我们去斗!我们去争皇位!将一切都夺回来!”他喊了几遍,可昏迷的她却听不见,只一味沉睡着。

终站起身,他望向龙霄霆。

晨阳绚烂,金光刺目。

他触到一双隐忍剧痛不亚于他的双眸。

龙霄霆此时早就下马,他怔怔立在风中,失魂落魄。他肩上残留的飘雪,终在晨阳照射下缓缓化去,像是凝成了无数泪斑在他身上,凄然风雅到了极致。

龙腾一步冲至他的面前。

四目对视时,彼此皆看不到对方内心深处。

有片刻的沉默,只听到两人的呼吸,犹如暴风过后的大海,起伏喘息。

龙腾抬眸,笑得悲凉,“你我同岁,我却敬你长我一辈。龙霄霆!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你娘尚是美人时,被皇后压着,你生活在狭缝中,能存活至今尚是奇迹。我父王处处防着你,压制你,迫害你。再后来太子妃的事,我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若是没有仇恨,你活不下去。我父王我娘坏事做尽,他们死有余辜,人在外,欠的债总要还的。我并不恨你。我从没想过和你争皇位,只要你要,整个江山都是你的!”

顿一顿,他伸出一手,指着他,一字一句,“但是现在,我与你不再是亲戚,我们也不是对手,你我是死敌!只要有我龙腾活着一天,你别想当皇帝!”

转眸,龙腾望了一眼一早就被制服的玄夜,向周边侍卫递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当即,一应侍卫只得松开了玄夜。

他转身,抱起陷入昏迷中的霜兰儿,飞身上马,扬鞭一挥。

“玄夜,我们走!”

龙霄霆早已全身麻木,龙腾的话绕在耳边,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听进去。昨夜的雪水早就淋湿了他的全身,却浇不灭他心头那一团痛苦之火。

神情怆然他以为她会躲开的他以为她了解他的脾气不,她刚烈的性子,他应该懂得

抬脚,脚下的步子却是虚浮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之上,始终无法着力。

“佩吟,我替你报了仇”

语罢,脑海中却浮现出霜兰儿苍白的容颜,昔日的眼眸却失去了神采,那样微弱的气息,好似牵着风筝的一缕细线,随时都会断裂。而她,也许不知何时便会随风逝去。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终于停了。

此时朝阳缓缓升起,似火如荼,正燃烧着半个天空。

举目望去,皆是以片片彩色祥云,正轻轻托起群山峻岭。在虚浮的红霞之中,一切都似在飘荡着,在飞翔着。

他低低喃喃着,声音低沉如鬼魅,许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我没有爱上她,我不会后悔。佩吟,我替你报仇了”

一张俊颜,金光照耀下变得雪白没有人色,他重复着:

“我没有爱上她,我不会后悔。佩吟,我替你报仇了”

“我没有爱上她,我不会后悔。佩吟,我替你报仇了”

“我没有爱上她,我不会后悔”

“我没有爱上她,我不会后悔”

“我没有爱上她”

“我没有爱上她”

骗自己么?骗自己么?他只觉自己就要崩溃,就要坠入无底的深渊,电闪雷鸣间,他嘶号一声,跪落在雪地之中,头狠狠地撞上粗壮的树干,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

再撞上,还是感觉不到疼痛。再撞,似有木屑被撞得飞扬,刺入他焦灼苦痛的双眸中,他还是感觉不到

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昨夜落在发间融化的雪水。

阳光那样猛烈,灼痛他的头脑,心痛至无法言语,眼前一片模糊。额角,一点一点淌下鲜血

艳阳当空,山间雪地。

只他一身潇潇跪倒在树前,山风将那低低自语一一送来。

“我没有爱上她”

良久又良久

奉天赶至时,已然将近傍晚。他见龙霄霆一直跪坐在雪地中,怔怔发愣,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着急道:“王爷,可不能一直这么望着雪地,会得雪盲症的。”

龙霄霆神情若烟笼梨花,浑浑噩噩,转眸的瞬间,却看不见来人,有的只是一片漆黑他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